2016年1月3日 星期日

2015已經變成山腳下的風




  2015對我來說,是很特別,很匆忙的一年。
  
  若拿「告訴十年前的自己她不敢相信的事」,我一定可以匡啷匡啷列出好幾項,其中當然包括:我會在這一年結婚。但仔細一想,命運這種東西詭變萬端,也沒什麼好相不相信的。可是有一點,別說是十年前了,甚至一年前的我,都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到的──那就是自己體能的進步。
   

  2015年,3月,跑完人生第一場馬拉松。(還是海外馬)
  
  被方尹綸列人生七大不可思議。到現在問我到底怎麼跑完的?我也不曉得啊。那六個多小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呢?若不是因為記憶一觸碰到那時,全身上下的肌肉都會記憶的反射動作而疼痛起來,我一定會覺得那只是我做的一場夢吧。
  
  不過我真的跑完了,一點成就感也沒有,因為清清楚楚得感覺到,我已經不行了。我是把極限內的自己推出去才跑完的,對身體很危險。所以跑完的那天晚上我根本無法走路,肌肉因為發炎而輕微的發燒,有一陣子都不敢跑步。
  

  當然,也因為這樣才能夠掌握自己哪裡是不足的。
  記得我跑到25-26K左右的時候,大腿就痛得不像話。以致38K我正式宣告放棄,改用走的。因為多跑一步都會馬上抽筋。
  
  於是,回到台灣以後,最大的改變就是不再只有慢跑練習,還加上了跳繩。從一開始十幾下就上氣不接下氣,到現在一次能固定跳300下,跳完之後再做15分鐘的肌力訓練。這樣反覆進行了三四個月,11月終於再次挑戰半馬。

  
  
  很多人都問:「全馬跑過了,半馬一定沒有問題吧?」
  當然不是。

  
  每一次跑步,都是全新的開始,與當天的身體、生理和心情狀況都有關係,輕鬆跑完全馬的人,也可能因為狀況不佳所以跑不完五公里。總之,我一直戰戰兢兢的,腦中全是名古屋馬拉松帶給我的痛,可是一方面又告訴自己:「我很努力練習,這樣練習,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。」
   
  11月半馬之前,我一周會跑三天(5K9K9K),兩天跳繩和肌力訓練,剩下兩天休息。我認為這樣的訓練,對這次半馬來說應該是足夠的。

  事實證明:我的想法沒有錯。

   
  因為有兩次半馬、一次全馬的經驗,我變得相當瞭解身體的需求。知道自己要等到9公里以後才能達到最佳狀態、每公里最快又且能跑最久的速度是632秒、在16-17公里是大腿最痛苦的一段時間……我把身體當作是一個不同的人一樣仔細的瞭解,且無論如何秉持著一看到補水站就要喝水的原則,順暢的跑完了。
  令我訝異的是,這中間並沒有太疲憊的時刻。我成功的K.O了折返點處的超級大上坡,也在大腿發出警訊之前就適度拉筋。和我第一次半馬成績(2hr50min)比較起來,這次快了15多分鐘。聽起來不多,可是對我來說是很大很大的鼓勵,最重要的是:跑完我還活蹦亂跳的一點都不累!


當下我立刻想著:好,那我下一次可以跑更快了。
  





  大概是因此種種,所以在小說創作課堂上,老師問下周要去爬山、誰願意去的時候,我第一時間就決定要跟著去。
  
  這樣真好,過去不管什麼運動(爬山算運動嗎?)我都推卻再三,可是而今我竟然能夠往前站了。
   
  12/30星期三一早,老師帶我們從太魯閣國家公園進去,從得卡倫步道走到大禮部落,海拔約莫一千多呎,不算頂高,不過坡度極陡。我深知自己是一個肺活量相當差的人,不開玩笑,爬個樓梯都能氣喘如牛(方尹綸總是說:「你到底怎麼跑完全馬的……」)所以當天看到那蜿蜒陡峭的樓梯(最後甚至沒有樓梯)時,我背上冷汗直流。儘管如此,我還是覺得應該爬得完。

   
  途中,有些人落隊,老師為了等待同學,所以請我們還能走的人不要停。

  「身體冷了就走不上去了」我們應允,四個人繼續往上爬。中間有許多路狹小的可以,否則就是亂石泥地,必須攀著大石頭,腳步穩穩得踏上去才不會打滑。一度氣氛低迷,頻頻休息。我說:不如來玩接龍吧?接龍在日本是一種護身符式的遊戲,能把鬼怪神蛇都都拒於外。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原因,總之後來大夥兒都走得好快(哈哈,當然不是啊)。
  
  爬到某個地方遇到一位背著大量寶特瓶的婆婆,她問我們要上哪?
  我說:「到頂端。」
  她回:那不就快到了嗎!
   
  此話一出,果然不到五分鐘就走到頂端了啊!!!!!
  看到平緩的地,真的好──感──動──啊。

    

  前方有岔路,所以我們無法再往下走,只能在原地等老師。沒有人看時間,所以不曉得等了多久,但有一刻,我們一行人站在山頭上,看著對面連成一線的雲,發現腳邊的草被風拂動了,卻什麼聲音都沒有。這才發現,風原來可以是靜悄悄的。我也才終於明白,何以萬籟俱寂、與萬籟有聲,講得是同一件事。大自然規矩,步伐堅定的流過去,這一切都在空氣當中大力的滑過,優雅靜謐的滑過。
  
  有個人說:好安靜啊。
  對啊,從來不知道山這麼安靜,就像沒看過海的人會問:海怎麼那麼吵?
  不久後遠方就傳來老師的聲音,大家終於又聚在一起,坐在山頂一間教堂(竟然會有教堂蓋在這裡)吃午餐,簡單拉拉筋,不敢拖延太久就下山了。


   
  這一趟往返的過程,從10:00出發5:00抵達平地,花了6-7小時。簡直跟我跑馬拉松一樣,哈哈。
  腳碰到平地的時候,我覺得真是太不可思議了,我竟然走得完,怎麼有可能呢?不過轉念又一想:怎麼不可能呢?
    
  這些種種考驗身體的運動,時常被人質問到底為什麼要做?我不在行自然生態書寫,也對大多數的運動興趣缺缺,不過若真有人這樣問起,我會回答:是為了要切身理解各種不同的痛楚。
  

  有一些疼痛,若沒有把自己逼到極限是不可能理解的,聽紙本的形容、看演員賣力表現,那些感覺也不可能轉嫁到自己身上來。我發現我是近乎飢渴的想瞭解各種不同程度的痛,那讓我覺得,我能夠活出比此刻的年齡更年長一點的成熟。
   
  就像跑完全馬之後,我有很長一段時間,只要裸足踏在地上,就會痛到流淚。又或者,這次爬完山以後,往上爬樓梯沒問題,可是往下走樓梯時,小腿忽然就僵硬的像塊鐵,每走一步都像要被折斷。
  這是當然的,因為上坡和下坡所用到的肌肉完全不一樣啊!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,我竟然現在才知道。
   
  總之,2015過了,依然不小心就虛擲了許多光陰,可是慶幸大部分的時間我還是紮紮實實的在前進。希望今年,明年,接下來的每一年,都能好好跟身體相處。


   
  最後,感謝每一場賽事都把我照顧到家的方尹綸,
  (雖然我最大的願望是可以跟你一起運動。)
  2016年也請帶著我一起到處努力玩耍吧!!